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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百五十則真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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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百五十則真理

柳幸幸情緒起伏,午時艷陽之下,她熱得額頭出了點薄汗,將胸腔裏的那股氣燒得更旺,隨著意志噴薄:

“我是南璃子民!我也能活在這裏!”

這聲音顫顫,卻又如此倔強,面有委屈地辯白:“不是我對文長開、葛三餘下手,是他們圖謀不軌在先!我也不曾強闖入宅,偷盜搶劫,你們、明知這是錯的,還要汙蔑?還要包庇?”

她不明白,究竟是誰在扭轉他們的是非,是不是這天地間有一只無形的大手,可以操控神志?

村口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呆楞住,下意識後退一步,或許不是因為愧疚,而是她此時看起來異常兇狠決然,獨有陸迢在旁不阻止、不後退。

她嘶聲放言:“今後、誰再沒有證據,說我害人,我不僅去縣府衙門,還上州府擊鼓,一百殺威棒我也不怕!甚至上京都!是人是鬼,我們公堂上見!我若冤死,必定六月飛雪!”

柳幸幸瞪視眾人,淡紅的瞳孔在日光下灼灼如火,燙得他們窘迫羞惱。

此時此刻,她想,她偏要活著,偏要長命百歲,來證明婆婆是對的,她絕非帶來災難,她和平常人沒有任何不同。

“聽清了?”陸迢沈聲,“聽清了就滾開。”

見他們還不動,陸迢直接越過陸禮,柳幸幸抓住他的袖子跟上,陸禮這時才怒道:“站住!”

“你認可這件事了?”陸迢回頭道,“身為雲出村裏長,陸家族長,縱容族人,知法犯法。”

這麽大一個帽子扣下來,陸禮霎時心慌腿軟,要不是身後有人攙扶,等反應過來時,惱羞成怒,這麽多人在場,居然被陸迢一個後輩下了面子,他圓潤微塌的鼻頭抽動,拐杖指著柳幸幸:“此女不能進雲出村,否則……否則……”

“否則我便將你、還有你爹!在族譜中除名!”

四周眾人無不色變,雲出村一大半是陸姓人家,奈何扶不起一個有出息的,別說秀才,童生也無,多虧陸迢這個另辟蹊徑,攜軍功回鄉,還被晏清光和曾柏賞識,等將來他在涼縣站穩落地,陸氏的孩子去晏家族學也是有可能的。

現在說出這番話,誰人不色變?陸禮都被自己驚到,可話已出口。

陸迢目光懾人,盯著陸禮,他眼裏是刀光血影,殺氣騰騰,反抓住柳幸幸的手腕:“我倒要看看你我誰的命更硬。”

說罷,直接拉著柳幸幸踏入雲出村,村民直呼造孽,幾個大漢在陸迢手下連一招都過不了,不是打倒在地,而是和推到沒什麽區別,他們攔不住陸迢,只能跑去找陸義陸平。

柳幸幸懷抱小黃狗快步跟著,踩過野草碎石,塵土飛揚,身後烏泱泱一群人緊跟不放,其中不乏跟著其他村子的人,比如文家、葛家。

陸迢正氣在頭上,柳幸幸不敢再出聲,她也不明白,陸迢看起來這麽不好相處,刀下還有諸多人命,怎就真有人敢在虎口裏拔牙?

那邊陸義陸平聞聲趕來,拿著鋤頭鐮刀攔住陸迢:“來得正好,把那畜生交出來!”

他指著柳幸幸懷裏的狗,粗重的呼吸暴露了此時的緊張,可為了被咬傷的兒子,他舉起鐮刀橫在身前。

有陸迢在,柳幸幸不辯駁,她以為陸迢會停下,誰知連腳步都沒有放慢,距離十步、五步、三步……反倒是陸義陸平連連後退,被陸迢身上的煞氣逼得兩股顫顫,氣勢矮了一大截。

陸迢道:“那條瘋狗在何處?帶來驗傷,對比一二。還有,趕緊跑回去收拾贓物,歸還給我,別讓我親自搜。”

小叔陸義罵道:“你讓此女進入這裏,就不怕觸怒列祖列宗!”

“休以為揪著她不放,搶我家宅此事就可免了。”陸迢推開他,腳步不停。

陸義踉蹌幾步,被陸平扶住,兄弟二人氣得臉色朱紅,擡頭盯上柳幸幸的背影,陸平怒喝一聲,揮起手中的鐮刀,從左至右——

“鐺——”

柳幸幸原本還跟在陸迢身後,突然一股大力把她拽開,視線未清晰,耳邊一聲鏗鏘震顫,那是陸迢的長刀抵在鐮刀上。

無人知道他是怎麽背後長眼、忽然出手的,幾十個人,都為此腿軟後退。

柳幸幸驚懼屏息,連手腕的疼痛也忽略了,那把鋒利的鐮刀,如果陸迢不把她拉走的話……她唇瓣顫動,只聽陸迢道:“意圖殺人,罪加一等。”

“陸迢!”

陸迢收刀回鞘,拉著發懵的柳幸幸繼續走進村子裏。

柳幸幸耳邊頻頻回響方才的鏗鏘聲,周圍的聲音也亂糟糟議論聲,她腳底虛浮,也不知是怎麽忍著撐著跟上陸迢的,走過一條長的路,兩旁田地、池塘,再從小河木橋上過。村中人的女人早就帶著孩子躲回家,生怕將邪祟晦氣傳過來。

陸平家中人已經聽到動靜,何巧琴出門怒視,身後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,站在十幾階樓梯之上,最小的女孩兒一見到柳幸幸就哭出聲,被何巧琴推進屋裏。陸迢卻註意的是一樓畜棚裏躺著一只黑色大狗,眼睛還睜著,沒死,被打得奄奄一息,他放開柳幸幸,走進畜棚。

柳幸幸不解,卻看到何巧琴拿著棍子走下樓,壯碩的身子怕是碰她一下,她都得被撞到,還有那眼神恨不得把她撕了吃了——這時一聲極為短暫的嗚聲哀嚎,柳幸幸嚇了一跳,顧不得何巧琴,看進畜棚,竟是陸迢一刀削了那條大黑狗半個腦袋,紅紅白白的腦漿流在地上。

這場面也讓何巧琴和後邊來的人臉色煞白,他們之中不乏有獵戶,血腥場面本常見,難見的是陸迢隨手一削,手法精準利落。

陸迢用幹草將刀擦幹凈,凝目沈聲:“瘋狗病,腦髓去血曬幹,敷傷處,服下淤血湯。把贓物都交出來。”

簡短的話,說了兩件毫不相幹的事,他一從畜棚出來,柳幸幸就緊緊跟著他。

前有持棍的何巧琴,後有一幫村民兇神惡煞,陸平陸義趕到何巧琴身前,陸迢全然不顧他們的戒備憤恨:“再耗下去,陸光死了,可與我無關。”

何巧琴一喝:“你竟敢咒人!”

陸迢懶得與他們廢話:“我在此等候一柱香,一炷香之內,見不到我的東西,我便將你們捉拿歸案。”

刺激。

柳幸幸想,她方才能有勇氣說出那番話,何嘗不是因為有這樣的陸迢在側,還有,她不想被趕走,面對陸迢,有種詭異的安全感,明明她對陸迢也是害怕的。

所以她佩服何巧琴的膽氣,這時候還喝道:“你縱容這畜生咬傷我兒,理應賠償!”

陸迢反問:“這只瘋狗是我的?眼睛不用可以丟了。”

柳幸幸撫著小黃狗的腦袋,在陸迢身後走出半個身子,為他辯道:“恩公心善,已告訴你治病之法,你身為人母,為何還在這裏?”

“輪不到你這賤妖說話!”何巧琴揚起棍子就來,柳幸幸抓緊陸迢,見陸平攔住了何巧琴:“去找大夫來試試。”

何巧琴罵道:“蠢貨,他會有這麽好心?”

陸迢嘲諷:“瘋狗病必死無疑,醫死了就當他命數已盡。”

這話無異於點火,何巧琴惱怒大叫,又被陸平攔下來,趕去找大夫了,很難想象陸平如此細瘦的一個人是怎麽攔住她的:“治好了,我們才能還你,否則,還得要這妖女和那只畜生償命。”

陸迢冷笑:“莫急,那妖言惑眾的臭道士,我也會抓來審一審,到時休怪我沒給你們機會。”

柳幸幸嘀咕:“他們欺負恩公,別給機會。”

陸迢低頭斜了她一眼,柳幸幸緊緊閉嘴,但、並不服氣。

答案不就出來了麽?恩公就是有如此好心,所以才叫他們敢虎口拔牙。

兩相僵持,陸平陸義不堪陸迢的壓力,向陸禮求救。

陸禮依舊是那固執樣子:“沾染妖邪穢物,是大不吉,你們離開,今後不再踏入,我可當做此事沒有發生。”

陸迢好似聽到了笑話:“柳幸幸方才說的,裏長難道沒有聽清?”

柳幸幸感激於陸迢為自己說話,那她當然也不能閑著,不然要被趕出家門:“恩公要的是自己的財物,你卻不正面回答,說我妖邪,我起碼知道怎麽評個公正出來。”

有陸迢在,她說話更大聲,更清晰,有著前所未有的底氣。

他倆一唱一和,讓陸禮丟人丟到隔壁村去了,如此他才勉強松口,讓陸平陸義去點好的東西。

陸平依舊不動:“他讓我兒傷成這樣,我難道不該找看病錢嗎?”

說完這句,陸義看了陸平一眼,心中直罵蠢笨,他的兒子沒被咬傷,也參與其中,豈不是把矛頭都對準他?

陸迢卻不管他們兄弟倆什麽心思,厲眼將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:“是不是我的狗,等我找那臭道士,昨日進我家門的,待我查出來,統統拉去衙門吃板子。”

眾人連連後退,看戲把火燒到自己身上,正想散開,只聽陸迢又道:“給你們個將功補過的機會,自己招了,或可輕饒,若知道那臭道士的線索,我便免了他的罪。”

話音一落,大夥兒面面相覷,柳幸幸頭一回見到這麽多人在她面前,縮起肩膀不敢吭聲,那雙漆黑的、充滿睿智的瞳孔,此刻閃閃躲躲,難道他們沒有將那警世真理熟記於心,所以不知應該怎麽對付?

“我……進了門,不曾拿過陸捕爺的東西。”一膽小漢子受不住陸迢的壓力,說完立馬跑了。

陸迢問道:“還有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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